[尼泊爾/加德滿都]內觀-成為心的主宰－Peyton on the Road

許多旅人把加德滿都當作前進喜馬拉雅山基地營的首站，在這裡養精蓄銳、補足接下來要展開登山健行的裝備；而我，這次來到加德滿都，不是要前往登山基地，而是為了參加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十日內觀(Vipasana)課程。

內觀Vipassana是佛陀在兩千五百年前，在菩提樹下所覺悟的正道，是眾生脫離輪迴之苦得到解脫的方式，透過不斷覺察自身內在的究竟實相，了知世界的無常法則，並培養平等心，根除心中的不淨煩惱，最後終能離苦得樂，到達完全的解脫自由；雖然內觀之道是由釋迦摩尼佛所證悟並傳授的方法，但它其實跨越了宗教派別的狹隘界線，是一套宇宙普遍的法門。佛陀所傳授的正道歷經兩千多年，唯有在緬甸被保存得最為完整，到了現在傳承至S.N. Goenka並發揚至世界各地。

我選擇在尼泊爾參加第一次的十日課程，其實在當地，內觀本就是一種相當廣為人知的禪修方式，很多尼泊爾人也將內觀視為提升心靈的必須課程。然而，我在加德滿都遇到的尼泊爾人，聽到我要去內觀時都會露出現一種訝異加以一點點尊敬的神情，他們通常問我: 我知道內觀是很好的，但是妳並不需要內觀啊！妳的人生有是遇到什麼瓶頸了嗎？妳的心有什麼問題嗎？妳看起來很快樂，快樂的人不需要內觀的！(Do you have any mind problem? Or any problem back in your home town? You look so happy! Happy people don’t need vipassana!) 這倒是個有趣的問題，是啊，我是為什麼要來內觀呢？我想用內觀來解決所有人生難解的問題嗎？我懷著尋求快樂的期待嗎？還是為了要治癒心的傷口？只是，話說回來，又幾個人會說自己的人生活全然快樂無憂？又有誰的心沒有受過傷呢？在這個無常的世界，有多少執著便產生多少痛苦，因此亙古以來，透過無數方式，人類莫不是為了那唯一的想望，希冀尋求一條離苦得樂的道路，得到永恆解脫的自由。就像每次上師在課後唱誦的最終，也都是同樣一句充滿慈悲的祝願: May all beings be happy! 願一切眾生快樂!

加德滿都的內觀中心坐落於喜馬拉雅山腳下、可眺望加德滿都谷地之處，距離市中心約12公里的距離(車程四十分鐘)；中心內目前並沒有中文的人員或助理老師，但備有中文的課程錄音帶，且不定時會有中文的法工。在內觀課程的期間，必須謹守五誡(1. 不殺害任何生命 2. 不偷盜 3. 不邪淫 4. 不妄語 5. 不服用所有的煙酒、毒品)和課程規範的作息時間，每天清晨四點起床梳洗，四點半開始第一堂團體靜坐課，早餐、午餐、下午茶會有較長的休息時間，晚間有約一個小時的時間是播放上師開示的錄音帶，此外則都是在大廳的團體靜坐或是在獨立觀房的個人靜坐，最後一堂課約在九點多結束，之後就是就寢時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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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日課程間須保持神聖的靜默(Noble Silence)，除了禁語之外，肢體接觸、眼神交流也都要避免，甚至也不能書寫紀錄心得，而3C等一切電子產品則是早就在報到的時候統一交付保管了。每個進到中心的人，都僅帶著最基本換洗衣物和盥洗用品，甚至連旅行中絕不該離身的護照、現金也通通留在警衛室保險箱內，拿掉了一切足以證明我們外在身分地位的東西，到底我們還剩下什麼?我們空空如也地來到這裡，放掉了原有的包袱和執著，像是一張白紙，準備讓古老的佛陀教誨，帶給我們新的生命啟迪。

我也像我身邊許多對於內觀法門感到好奇、但卻又躊躇不敢嘗試的朋友們一樣，與其說是對於十日內觀充滿了疑問，倒不如說是充滿了自己製造出來的恐懼:"我真的有辦法從早上四點到晚上九點都一直靜坐嗎?" "我真的有辦法十天都不說話嗎?" "如果真的太痛苦，可以中途離開嗎?" 這所有的問題在我的心中都反覆過無數次，但無論如何還是有那麼一股無以名之的動力讓我來到這裡，並且證明了一切真的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，我可以做到，每個人也一定都可以做到。

老師會給予每天靜坐時要專注的要點提醒，但這絕對不是什麼竅門或捷徑，老師所提醒的是一個方向，但絕大部分要靠持之以恆的練習與自身的體悟。內觀法門教導我們覺知自身的感受，如何覺知? 從觀察呼吸開始。將意念和專注力集中到人中部位，吸吐之間在這塊小小的區域所產生一切的細微變化；進而推展到身體的每個部位，不斷地輪流檢視身體在靜坐中產生了甚麼樣的感受? 刺痛的感受? 壓迫的感受? 麻木的感受? 舒適的感受? 疲憊的感受? 阻礙的感受? 這樣的感受消失了，隨即另一種感受又再度升起，反覆無常地生生滅滅，然後發現，感受終究也就只是感受而已，令人愉悅的感受也好，令人嫌惡的感受也罷，都是來來去去的，無論是你多麼喜歡的感受，也無法永遠留住，而無論是多麼困擾著你的感受，也總會有離開的時候。藉由這樣的體驗，終能讓我們了解到，我們就是活在這樣一個無常的世界，所有的事物、以及所帶來的感受，都是這樣不斷變換生滅，所有貪愛的、執戀的，都留不住也帶不走，而對於無常產生了執著，就是人類受苦的根源!

第一天集合報到的新生訓練時，老師便說了，內觀十日除了禁語、禁止所有通訊用品之外，也不能帶任何的讀物或或紙筆紀錄，因為內觀的經驗是無法被記述的，如人飲水，只能透由自己親身去體驗，即便是同一個人，在每個時刻的感受也都不盡相同。然而，我還是憑著記憶，將每一天老師的開示中特別令我感受深刻的文字記錄下來:

Day0: 內觀的經驗無法被記述分享，只能由自己體驗。

Day1: 做自己想法的覺察者，看見自己那顆狂躁的心。

Day2: 吸吐之間，就是當下唯一的實相，沒有無明。

接受實相本來的樣子，而不是你想要的樣子。

Day3: 對無常世界的一切產生了執著，即是痛苦的根源。

Day4: 內觀是不斷覺知自身內在的實相，客觀的觀察，不起心的習性反應。

Day5: 由於對於無常法則的了知，我們學習對感受保持平等心。

Day6: 你並非貪愛某樣東西，而是貪愛那樣東西帶給你的感受；一旦那感受滿足了，你又會再想要更多，如此便在貪愛中沉溺而無法自拔。

Day7: 不要比較。不要跟別人的感受經驗做比較，每個人的感受經驗都是個體過往業習的累積，而沒有兩個個體會有同等質量的感受經驗，因此比較是毫無意義的；也不要跟自己過去的經驗比較，過去的已經過去了，而未來還沒有發生，我們能掌握的只有當下的實相。

Day8: 所有的感受都是不斷生滅，都是無常的，因此，再愉悅的感受都不要產生貪愛，再不愉悅的感受都不要產生嗔恨。

Day9: 內觀提供另一個看事情的角度，即從自身內在觀察，我們會了解到，不論是痛苦或快樂，都是百分之百源自我們內心，而非來自外在的事物。

Day10: 懷有愛與慈悲心，分享內在的寧靜、和諧、快樂

上師在每天的開示裡都反覆提醒著我們這個世界就是無常，無常，無常(anicca, anicca, anicca)，所以要覺知無常，要對無常保持平等心。而什麼是無常？就在我這次十日內觀的第二天，上師S.N. Goenka在孟買家中辭世了，享年九十; 內觀中心的人沒有讓學員知道消息，其間我們仍然每天都聽著上師的錄音唱誦及充滿智慧與慈悲的開示，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; 內觀老師在最後宣布禁與解除時，用平靜的口吻告訴我們這個消息，沒有哭天搶地、沒有大悲大泣，唯有沉默不語、緩緩拭去眼角的淚水，留下震驚而錯愕的我們，原來這就是無常! 想到上師在第四天晚上的開示講到了死亡，他說，人生就是走向死亡的過程，生苦，老苦，病苦，死苦，愛別離苦，怨憎會苦，求不得苦，生活其實充滿了痛苦(dunkha) 但是，唯有能平靜安詳地面對生活，最後才能平靜安詳地面對死亡; 而一個真正的內觀修習者，面對死亡不會有畏懼，他只是會寧靜地等待這一刻的到來，準備好覺知一切的感受。上師真正地用他慈悲為懷的一生，成就內觀修習者最佳的生命典範！